已有文献中并未就金融素养的定义达成统一意见，被广泛接受的定义是由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 OECD)提出的，即金融素养是指人们做出合理金融决策并最终实现个人金融福利的意识、知识、技术、态度和行为的有机结合。现有文献对金融素养的测量可以分为客观金融素养和主观金融素养，客观金融素养以金融知识为主，通过调查问卷的形式了解被调查者对金融知识、金融概念的掌握程度，进而了解其金融素养，是对被调查者实际金融素养的衡量，例如刘波等从金融知识、金融态度、金融行为这三个方面构建指标体系，系统测量了被调查者的金融素养实际水平 [ 1 ]。而主观金融素养是被调查者对自身金融素养的主观评价，是从被调查者主观方面对其金融知识和技能进行测度，进而了解其金融素养。已有文献多以客观方式，从金融知识的角度来衡量金融素养。

现有文献尚未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给出精确的定义，但大多数学者认为家庭金融脆弱性通常指家庭未来陷入财务困境的可能性，且大多文献从家庭负债的角度定义家庭金融脆弱性。梳理文献发现，测量家庭金融脆弱性的方法有客观和主观两大类，其中，客观指标通常会事先设定阈值，将债务指标超过阈值的家庭认定为金融脆弱家庭 [ 2 ]，常用的指标包括资产负债率、收入支出比等；主观指标多为居民对自身家庭财务状况的主观认识，如家庭收入是否足够支撑家庭支出 [ 3 ]、家庭是否有能力面对紧急情况等。此外，部分文献使用合成量化指标衡量家庭金融脆弱性 [ 4 ]。

家庭金融脆弱性受诸多因素的影响，如健康状况、居民收入、受教育水平、年龄、婚姻状况等个人特征；家庭规模 [ 5 ]、子女人数、家庭净资产、家庭不动产比重、商业资产占总资产比重等家庭特征都是影响家庭金融脆弱性的重要因素。研究表明，收入较低的家庭更容易陷入财务困境 [ 6 ]；受教育水平越低的群体发生家庭金融脆弱的可能性越高 [ 7 ]，较高的受教育水平不仅使家庭更有可能获得高收入 [ 8 ]，而且提高了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 [ 9 ]。还有学者发现，我国中老年家庭的金融脆弱性上升趋势明显，健康冲击进一步加大了中老年家庭的金融脆弱性，特别是在中等收入家庭和农村家庭 [ 10 ]。金融素养作为一种特殊的人力资本，同样对家庭金融脆弱性产生重要影响。学者们发现，一方面，金融素养水平会对居民家庭债务产生影响，鲁斯玮等认为金融素养可以通过改变居民的风险态度来影响家庭的负债决策和负债额度 [ 11 ]，降低家庭过度负债的可能 [ 12 ]；另一方面，金融素养水平会影响居民对待风险的态度，提升家庭应对风险冲击的能力，张冀等认为金融素养可以显著降低家庭金融脆弱性程度，提高应对风险冲击的能力 [ 13 ]。

金融素养影响家庭金融脆弱性的路径主要有以下几种。首先，金融素养的提升会对家庭的资产配置与收入产生影响。陈瑾瑜等认为金融素养的提高可以通过促进数字金融的使用进而影响家庭金融资产选择 [ 14 ]；陈雨丽认为金融教育可以通过提高居民金融素养来显著促进家庭风险金融资产配置 [ 15 ]；尹志超等认为金融素养的提升会增加家庭参加金融市场的概率 [ 16 ]。其次，金融素养的提升会影响家庭的负债，鲁斯玮等认为金融素养可以通过改变居民的风险态度来影响家庭的负债决策、负债额度 [ 11 ]，可以降低家庭过度负债 [ 12 ]。再次，金融素养的提升会影响家庭的消费与支出。吴锟等认为高级金融素养可以通过“互联网使用、信息交互”来优化居民消费结构 [ 17 ]；孟德锋等认为消费者金融素养的提高可以显著减少其高成本的信用消费行为、能刺激短期消费和长期潜在消费，进而促进信用消费发展 [ 18 ]；秦海林等认为金融素养的提高可以通过调整家庭金融资产配置、改善投资组合的有效性、财富创造效应来实现家庭消费效应最大化 [ 19 ]。最后，金融素养的提升会影响家庭风险感知和应对风险的能力。罗荷花等认为居民金融素养的提升可以通过影响家庭应对风险的态度来影响家庭负债的决策、额度和渠道 [ 11 ]；李建勇等认为提高金融素养可以通过影响商业保险的参与概率、投资组合的分散化程度以及信贷约束水平来影响家庭金融脆弱性 [ 20 ]。此外，金融素养还会通过影响家庭的理财规划意识来提升家庭储蓄率 [ 12 ]，并对家庭风险投资的参与概率和投资比重产生影响 [ 21 ]。国内外关于金融素养如何对消费、投资、负债、收入、风险偏好等行为产生影响的讨论较多，关于金融素养如何对家庭金融脆弱性产生影响这一问题的研究较少。本文将在现有研究的基础上，构建更加全面的金融素养指标和家庭金融脆弱性指标，研究金融素养对家庭金融脆弱性有怎样的影响，并进一步深入挖掘金融素养影响家庭金融脆弱性的渠道，对现有研究进行扩展和延伸。

本文的主要贡献在于：第一，研究视角创新。部分学者研究金融素养影响家庭金融脆弱性的机制时，大多关注了缓解信贷约束的正向作用，忽视了负债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的负面效应，本文关注负债对金融素养影响家庭金融脆弱性的负面影响，扩展了研究的宽度与深度。第二，指标构建创新。鲜有文献研究金融素养影响家庭金融脆弱性时金融能力这一机制的作用，学者们衡量金融能力的方法主要为调查问卷法，通过对被调查者金融知识、金融技能、金融态度、金融行为 [ 22 ] 等方面进行打分来判断被调查者的金融能力，具有较强的主观性，本文则通过被调查者去年持有的金融资产是否获得盈利对其金融能力进行客观、准确的评价。

家庭金融脆弱性经常用于衡量家庭财务的稳定性，其外在表现很多，例如无法清偿债务、收不抵支、过度负债等。造成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原因也是多种多样的，其中过度负债和流动性资产配置不足是使家庭陷入财务困境的两个主要原因。根据目前对家庭金融脆弱性影响因素的研究，发现金融素养较高的家庭陷入资不抵债、收支不平衡、家庭财务困境的可能性更低。首先，从支出方面来看，金融素养较高的家庭对家庭现有流动性资产有更加全面的规划，家庭非必要支出较少，流动性资产利用率更高，大大降低了家庭收支不平衡的问题。其次，从负债方面来看，金融素养较高的家庭更容易认识到适度负债的重要性，对基本债务常识更加了解，对家庭自身的金融运转能力也更为清晰，较少出现过度负债的情况。最后，从收入方面来看，金融素养较高的家庭更加了解各类金融产品的收益、风险，更容易运用现有资产获得额外收益，实现资产的保值、增值，陷入流动性困境的可能性更低。综上可以看出，金融素养有利于避免家庭陷入财务困境，由此，提出假说1：

假说1：金融素养的提升能够降低家庭金融脆弱性。

金融素养对缓解信贷约束具有重要影响。贷款是家庭调节经济的一种重要手段，信贷资金有助于平滑消费、促进就业和职业流动、提供代际传承，从而促进家庭经济发展 [ 23 ]。一方面，金融素养较高的家庭对资金获取渠道了解更加全面，在家庭陷入财务困境时有更多的方法和途径获得资金，并且对各类融资渠道的特点、性质了解更加透彻，更容易以较低的代价获得资金。另一方面，金融素养较高的家庭对信贷资金使用有更加清晰的规划，极大地提高了信贷资金使用效率，使负债获得的收益大于因负债付出的成本，降低家庭陷入财务困境的概率。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说2：

假说2：金融素养通过缓解家庭信贷约束进而降低家庭金融脆弱性。

金融素养对家庭金融能力具有重要影响。家庭金融能力体现在家庭的理财方式、资产配置的结构、长期财务规划、对未来经济形势的预期等多个方面。金融素养较高的家庭对各种金融产品、投资渠道、融资方式的选择和操作空间更大，更有可能应用较高的金融能力获得收益。一方面，金融能力较高的家庭对现有资产的利用率更高，更容易在风险可接受的范围内尝试新的金融产品，更容易利用已有的资产获得更高的收益。另一方面，金融素养较高的家庭对各种金融产品的特点有更加深入的了解，更可能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金融产品进行投资，在风险和成本可控的情况下获取较高的收益。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说3：

假说3：金融素养通过提高家庭金融能力进而降低家庭金融脆弱性。

本文数据来源于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China Household Finance Survey, CHFS)于2019年开展的第五轮中国家庭金融调查微观数据。2019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共获得34,643户家庭样本信息，数据具有全国代表性。本文在数据处理过程中，剔除了所关注变量信息缺失严重和存在明显异常值的样本，最终使用12,787个观测样本。

从表3的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中可以看到，被解释变量的均值为0.51说明仍有较多家庭具有家庭金融脆弱这一问题。其中，男性户主占比为72%，户主的平均年龄为52岁，大多受过高中水平的教育，对风险的偏好程度较低。

表3. 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

从表4中可以看出，金融素养与家庭金融脆弱性呈现出负相关关系，并且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即金融素养越高，家庭金融脆弱性越低。居民的金融素养越高说明居民对相关知识的掌握程度越高，越有可能运用相关知识提高家庭的收入，降低家庭脆弱性，假说1得到验证。对于控制变量来说，居民的年龄、健康状况与总收入都与家庭金融脆弱性呈现出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而居民的家庭规模、风险偏好与家庭金融脆弱性呈现出显著的正相关关系。

表4. 基准回归结果

注：^***、^**和^*分别表示在1%、5%和10%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

表5. 机制检验回归结果

由表4可知，金融素养与家庭金融脆弱性显著负相关，因此进入中介效应检验的第二步。一方面，由表5第(1)列可知金融素养正向影响信贷约束，说明较高的金融素养有利于缓解信贷约束，但是并未通过中介效应检验，说明在本文的显著性水平下金融素养无法通过影响信贷约束进而影响家庭金融脆弱性，即信贷约束不存在中介效应。因此，假说2不成立，原因可能在于金融素养并不是影响家庭信贷约束的重要因素，家庭能否获得贷款主要取决于其还款能力与还款意愿等其他家庭禀赋特征。另一方面，由表5第(2)列可知金融素养可以显著提高家庭金融能力，即金融素养越高，金融能力越强。进一步地，根据表5第(4)列结果可知，在同时加入金融素养和金融能力变量后，金融素养的系数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金融能力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由此可知，金融能力在金融素养降低家庭金融脆弱性过程中发挥不完全的中介作用，验证本文假说3。

为了验证上述研究结论的可靠性，本文改变金融素养的衡量方式，采用评分加总法再次进行估计。本文选择利率计算、通货膨胀理解、是否持有金融资产以及对金融资产是否了解四个与金融知识相关的问题 [ 16 ]，答对一题加一分，基础分值为一分，最高分值为五分。

首先，从表6中第(1)列可知金融素养与家庭金融脆弱性显著负相关，金融素养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影响与上文的结论一致。其次，由表6第(2)列可知，金融素养对信贷约束的影响不显著，即信贷约束在金融素养影响家庭金融脆弱性的过程中不发挥中介效应，研究假设2不成立，本文检验结果稳健。最后，由表6第(3)列可知金融素养对金融能力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进一步地，表6第(5)列结果显示，金融素养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金融能力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表明金融能力起到了不完全中介效应，与前文检验结果一致，即本文估计结果稳健。

表6. 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

注：括号中为z值^***、^**、^*分别表示显著性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