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Philosophical Examination of Modern Tourism in the Meritocratic Society—Based on Byung-Chul Han’s Critical Theory of Modernity
Based on Byung-Chul Han’s critical theory of modernity, and focusing on “modernity”, the philosophical examination of modern tourism is conducted through the discussion of new understandings, practices, and reflections on domestic tourism, including special forces-style tourism, box-ticking tourism, and tourist fatigue syndrome. In Byung-Chul Han’s critical theory, modern society is characterized as a meritocratic society under neoliberalism. The modern subject incorporates the “slaveholder” within itself, realizes the combination of “slave” and “slaveholder”. Consequently, total domination, continuous exploitation, and no-way-to-escape illustrate the predicament of the modern subject. As a result, the plight of the modern subject is characterized by total domination, continuous exploitation and no-way-to-escape. Under this predicament, the holy world and the secular world have simultaneously disappeared and been replaced by a “pale world” dominated by the logic of merit. Tourism and tourists have also been alienated, manifesting their own products’ homogenization and meritocracy, the tourists’ performative presentations and selfie addictions, and the narcissistic satisfaction centering on “likes” and the domination of the need for social interaction.
Meritocratic Society
近年来,轻旅游、特种兵式旅游、反向旅游、打卡旅游、45度躺平、City walk、“进淄赶考”等成为了国内旅游的新实践。这不仅直观地体现了我国旅游场景、产品和服务的创新性发展,也反映了我国居民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其生活方式、消费观念、价值认同、意义诉求的流变。在西方社会,旅游与现代性的关系构成了旅游研究的首要议题
当前,国内旅游研究主要立足于“两个世界”的观念之上。通过“日常生活世界”与“神圣世界”;“惯常环境”与“非惯常环境”之间的二分与对立,确立旅游的价值。然而,韩炳哲
现代社会是新自由主义下的功绩社会。韩炳哲认为,新自由主义的内在要求就是将一切事物——包括时间、价值、情感、身体、信任、友善等——都纳入到自身的运行机制当中,实现自身的“平滑性”。聚焦于旅游,新自由主义不仅把自然风光、文化习俗变成了商品
人们为何旅游?Mac Cannell和Urry在《旅游者》和《游客凝视》中认为,现代性的“推力”是对程式化、乏味且无趣的日常工作和生活的逃离。Mac Cannell
唯物辩证法为我们揭示了任何事物其内部肯定因素和否定因素的辩证统一。因此,在Mac Cannell和Urry的论述中同样潜伏着对新自由主义“平滑性”的屈服。如Urry
社会结构的现代化进程与现代主体自我关系的构建同时发生并互为基础
通过对马克思资本主义批判理论的阐述,韩炳哲认为功绩主体通过将曾经作为“他者”的奴隶主纳入到自身内部,完成了奴隶与奴隶主的合二为一。由此,奴隶主的形象虽然已经在现代社会中消亡。但现代“自由”的本质是对资本诡诈性的掩饰和伪装。在“一切皆有可能”、“自我实现”和“你要过得幸福”等新型的统治公式下,人们将功绩最大化作为根本目的进行自我强制。功绩主体奉行的是“能够”(Können),而非限定在不可为或可为之上的“当为”(Sollen)
新自由主义正是在这种肯定性的暴力中找到了完整意义上的“人”,并将这个人全部为我所用
面对功绩逻辑下的全面统治、持续剥削和无处可逃。有的学者主张重新确立神圣世界和日常生活世界的边界,为疲惫的现代主体提供庇护,其本质实为重建神圣世界。但Bauman
功绩社会是一个“幸福强制”、“恐惧痛苦”的社会:人们对痛苦的忍受度迅速下降,对所有痛苦避之不及
韩炳哲认为,在持续不断的肯定性之中,由于无法直面痛苦,不仅神圣世界消失了,人们同样无法栖居在日常生活中,而进入到了一个“死”的世界。对于尼采大呼“上帝死了”,福柯大呼“上帝死了,人也死了”,韩炳哲应该会大呼“人死了,旅游也死了”。他提出一旦撤销神圣与世俗的边界或门槛,剩下的就只有平庸和日常,即苍白的工作时间
在新自由主义的影响下,现代性的“推力”并非由世俗世界指向神圣世界,而表现为对“苍白世界”或“死的世界”的无时无刻的逃避。把人们推向旅游的不是无聊的城市化生活,而是生活中的“隐隐作痛”。将旅游与其他逃避痛苦的现代性生活方式进行对比,能够发现其背后动机的一致性,如抵抗空虚、获得愉悦、追求刺激、自我展示等。然而,有别于直播短视频等,旅游在时间性和空间性上的要求又进一步将其与其他应对方式、技术手段区分开来。由此被一众学者寄予厚望,视之为摆脱现代性困境,从“加速”中挣脱的有效手段。那么,这种曾经属于神圣世界的休闲方式能否将人们从功绩逻辑或“死的世界”中拯救出来?
现代社会中广泛存在的“复工焦虑综合症”、“开学焦虑综合症”都预示了通过节假日实现的“休闲”的失败。而“旅游疲劳综合症”则进一步表明现代人以旅游对抗现代性的无力。新自由主义不仅占领了完整意义上的人,同时也占领了完全意义上的时间。如今所有的时间都变成了工作时间。旅游只是减慢了工作时间,或者说旅游时间成为了“工作时间的一个阶段,而不是另一种不同的时间
在现代旅游实践中,由于功绩需要,人们可能会随时打开“数字开关”,并沿着“旅行空间–媒体空间–日常空间”的路径回归日常生活和工作中
另一方面,“特种兵”们的享乐通过“展示”实现。对他们而言,享受美好的时光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证明自己在享受美好时光
“特种兵式旅游”将功绩逻辑从日常生活世界延伸到了旅游世界。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体验着虚假的自由,通过自我实现,不断剥削自身。而在旅游中,人们依然延续这种剥削。此时的剥削不仅呈现为在旅游的过程中——打卡与展示,还呈现在旅游的目的上——人们继续体验着虚假的自由,并通过消费定义自身的成功,反过来肯定日常生活世界中的功绩逻辑。由此,旅游已经不具备对“神圣”的体验,成为了功绩的附庸,并为新自由主义的平滑运转和现代主体的自我剥削而服务。
功绩逻辑不仅摧毁了世俗世界和神圣世界的边界,重构了现代性“推力”的内涵。同时,现代性的“拉力”在其中开始显性。在韩炳哲的阐述中,人们对于现代性的危机是妥协的,但是这份妥协并不意味完全的消失与忽视,而潜伏为“隐隐作痛”。在工作日常中,人们用绩效达成麻痹自己,而在节假日中,为了抵抗这份由“隐隐作痛”带来的无聊,人们通过打卡和展示来继续麻痹自己。现代性的“推力”便和现代性的拉力交织在一起,成为了纠缠式的“共生”。
韩炳哲
“打卡”的本质是“占有”和“展示”。同质化的旅游产品不仅消灭了游客面对陌生性时产生的对于他者和存在的震颤。并且随着差异的减少,游客对于旅途中对新鲜感的期待越来越低,而产生“有所得景点都千篇一律
同质化的旅游产品是苍白的,同质化意味着旅游“内部”的同化与一致。在现代旅游产品的自我生产中,这种苍白更进一步表现为对于绩效的屈从,即“外部”的同化。游客不仅通过“数字开关”持续不断地联结工作,提升功绩。旅游自身也逐渐成为了“休闲”的反面。2014年,《中国旅游报》刊登了以“研学旅行的春天来了”为题的文章。自此,研学旅游进入了蓬勃发展的时代。韩炳哲提出“闲暇”与“工作”本质上是截然对立的。人们想要获得自由,必须依靠一种与生产无关的生存形式
韩炳哲
现代旅游的追求由“休闲”转向了“表演”。Stephen
韩炳哲
捕捉景色同时发生的是现代社会的“自拍成瘾”(Selfie-Sucht)。对此,韩炳哲
在旅游中,摄影的三个动机记录与证明、兴趣与发展、社会交往
韩炳哲将“点赞”称为针对当下的止痛药
“点赞”是将生活游戏化的一种体现,无论在日常生活还是旅游中,我们都通过他人的“点赞”满足自我的自恋需求。韩炳哲认为在将生活的方方面面游戏化的过程中,感性资本主义起到了激励的效果:让人们尽快成功,获得奖励,取得成活和收益。因此“跳跃的人”本质上是“情绪激昂的玩家”,这些玩家比理性形式或者只在机械工作的劳动者敬业得多
新自由主义将旅游和工作、休闲和生活同时纳入到功绩逻辑中,由此“苍白的世界”不仅碾碎了神圣世界,同时还碾碎了世俗世界。数字化创造了一种新的“神圣”,智能手机是“新教”的圣物,点赞即“阿门”
现代旅游的“推力”与“拉力”不再对抗,而成为了“共生”。“共生”的定义是“如果分离,则不能独立生存”。“共生”的两种生物便构成了一个整体。现代性的“拉力”是对消费主义和新自由主义的屈从或迎合。一方面,消费旅游产品、服务和体验必须建立在日常生活的自我剥削和自我实现上。现代旅游是一种“购买”行为,遵循资本逻辑,对日常生活中的生产主体提出了更高的功绩要求。人们只有在工作中取得成功,才足以支持他们获得旅游体验。因此,受“拉力”的诱惑,人们投入工作,并产生“推力”,现代性的“推力”和“拉力”在此互相生产。
另一方面,在现代性的“推力”之下,人们并未完全逃脱功绩逻辑,反而将这种逻辑带到了旅游中。“拉力”与“推力”又进一步“叠加”。由此可见,在旅游中,现代性的“拉力”和“推力”是一种互相交织,互相渗透,互相配合的“共生”状态,功绩逻辑是联结两股力的“脐带”,通过这条“脐带”,“拉力”和“推力”实现了“共生”,世俗世界和神圣世界均被功绩社会所展示的“苍白世界”所取代。这样一来,旅游变成了“苍白的旅游”,游客变成了“苍白的游客”,旅游表现为其自身产品的同质化与功绩化,游客的表演式呈现与自拍成瘾,以及以“点赞”为核心的自恋式满足与社会互动需求的主导化,体现了其自身的异化。在功绩逻辑中,旅游世界、世俗世界和其中现代主体的异化是同时发生,互为基础,共同塑造着新自由主义“平滑”的肯定性。
2024年度舟山市社会科学研究规划课题“舟山市禅修旅游的哲学意蕴、时代价值与路径转向——基于现代性视角”。